关于召开“2016钢结构与组合结构桥梁发展论坛暨枫溪大桥技术参观活动”的通知
新疆自治区政府常务副主席黄卫、江苏省交通厅厅长游庆仲、重庆交通大学校长唐伯明、中交公规院副总经理王仁贵、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项目副总经理刘晓东等桥梁界耳熟能详的人物,他们的背后都有着同一位老师的名字——邵容光。 3月初,距离梅雨季节尚早的南京已经飘起了蒙蒙细雨,薄雾弥漫在东南大学四牌楼老校区的校园中,路上来往学生甚少,一切都是微凉而安静的,记者初见邵容光老教授便是在这样的金陵初春日中。他戴着深橄榄色的毛线帽,着灰黑色羽绒服,和夫人携着手慢慢走进了采访室。与其说是牵手,不如说是依靠老伴儿引路,82岁的邵老先生, 视力退化得很严重。 对于邵容光教授, 很多人也许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因为他几乎没有主持建造重大路桥工程的背景。然而今天活跃在桥梁界的许多佼佼者都是他的学生,更鲜为人知的是他的脚步踏遍全国各地,江苏10.72万平方公里上的路桥他几乎都能如数家珍,由他参与设计、审查甚至化解危机的道路与桥梁不胜枚举。 “我喜欢玩,学习桥梁是为了以后修桥能到处走、到处玩,就是这么简单。”当记者问及为何选择走桥梁这条道路时,邵容光给出了这样不假思索的答案。但生性向往自由的邵容光,却拥有着并不能肆意玩耍的童年和青年时期。 1934年,邵容光出生在江苏省常州市奔牛镇的一户普通人家, 但他对奔牛的印象并不深刻,因为幼年时日寇烧光了整个奔牛镇的房子,父亲把他放在竹篮中挑在肩上来到无锡安家。于是,邵容光成为了无锡人。邵容光是家中长子,他还有4个妹妹。1955年,21 岁的邵容光从同济大学桥梁与隧道工程专业毕业,随后进入南京工学院(1988年更名为东南大学,以下简称“南工”)土木工程系成为一名助教,得到的第一份工资他全数寄回家里,供母亲养育最小的妹妹。就这样,青年时期的邵容光尽管心怀远方,家庭却是他难以割舍的牵绊。 进入南工工作的邵容光,有幸为刘树勋教授做助教。刘树勋先后任东北大学校长,中央大学土木系教授、系主任。解放战争后, 刘树勋来到南京,历任南京大学土木系教授,南京工学院副院长、土木系教授。 刘树勋的授课风格被邵容光称为“美国派”,他讲课很快, 甚至有些天马行空。有时,学生课上听不懂、记不全的内容经常来问年纪尚轻的邵助教,可有些问题邵容光也回答不出,久而久之他颇为苦恼。于是,邵容光壮着胆子找到刘树勋,提议说:“培养的方法能否有针对性地一样一样来,一种桥型一种桥型地讲?”刘树勋严肃地说:“桥梁就这点内容还嫌多?”渐渐地,邵容光明白了刘树勋的意思:培养人才时,要尽量夯实基础,拓宽知识面,如此一来总有一个方向可以开花结果。邵容光清晰地记得,那年他出国前,再一次拜访老前辈刘树勋,刘教授问他最近看了什么书,邵容光回答后他又追问:“水工方面的书呢?” 多年后,邵容光在为江阴大桥做技术咨询时,看到现场工作人员在研究水文时犯难,他突然想起了刘树勋曾说过的话:“如果造船、水文等方面的知识都不懂,如何造桥?” 土木学科通才的刘树勋对邵容光影响很大,邵容光笑言:“我承袭了刘老的模式,尽量做到土木知识样样都懂,变得‘奇形怪状’了。”1986年刘树勋去世后,邵容光接过了他手中的接力棒, 和一批老教授将东南大学“桥梁教研组”,发展成为我国培养从事桥梁工程的集研究、设计、技术、管理等专业人才为一体的重要基地之一。 江阴大桥的选址,有邵容光的坚守 自1955年进入南工,到1995年从东南大学退休,邵容光带学生始终本着“严厉对待但不伤害”的为师理念, 用40年的时间为学校、为业界培养了大批的路桥建设人才。几十年如一日,对待学生与对待自己的子女别无二致,这让邵容光在学生之间赢得了父亲一般的尊重和爱戴。2004年他70岁生日寿宴由学生亲手操办,众多学生闻讯从全国各地赶到南京为他贺寿。有位叫谈长庆(总工) 的学生发言说:“邵老师一辈子没有权,但他有威,威是拿不走的。”邵容光一方面坦言他赞誉过重,另一方面又深感这句话正是他多年为师育人的行为准则。他半开玩笑地说:“我这辈子的确没有权,最大的官是做到生产队副队长——教研室副主任。但这有什么关系?我一直跟自己说做人要正,这样才能为人坦诚、做事坦荡,这就很好了。” 邵容光一辈子最看重一个“德”字。90年代初,他即将从江苏省政协委员的位置上退下来,退前他的最后一条提案是“注重‘德’的建设。”他说:“医生有医德、艺人有艺德、教师有师德,万万不可失德!”一生以德立身的邵容光有着最简单、纯粹的教育理念,他要求学生做事先做人,要求师者勤于指正。他始终相信学生的本性都是向上的,作为未来工程师的责任心都是可以培养的,学生学不好只能是老师的失职。 在面对记者提问如何评价老教授邵容光时,他指导的博士毕业生由衷地说:“邵老师知识面广,学术点深。” 这与邵容光对刘树勋的评价不谋而合,邵容光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承袭了刘老注重学科之间相互交融的特质。在东南大学执教期间,邵容光编写了《结构设计原理》教材, 这是我国将应力法计算,改为极限状态法计算后的第一本统编教材,所以影响较大。这本书被用作路桥等交通土建类专业的教材,至今仍被不断发展和再版。邵容光曾在广西某工地现场遇见一名施工人员,那人对他说:“邵老师,我学过‘结构设计原理’,我也是您的学生。”此话虽有玩笑的成分,但桃李满天下却是邵容光在如今的东南大学交通学院为师40年的真实写照。早期交通学院路桥和交通专业的学生,在本科阶段几乎都上过“结构设计原理”这门课,同时还有硕士研究生十余人、博士生两人出自邵容光门下。 如今已退休多年的邵容光仍然是学生们的良师益友, “德高望重”是后辈对他个人威望的评价。邵容光的夫人告诉记者:家里最多的东西是折叠椅,因为前来拜访、讨教的学生实在太多了,经常坐不下! 邵容光(前排右一)与学生在一起 上世纪70年代末期,文革结束不久,当许多知识分子还沉浸在被批斗的打击中难以自拔时,邵容光迅速恢复状态投入工作,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掸了掸身上的土,就继续向前走了。”有赖于他的好心态,1979年美国桥梁专家汉斯(C.P.Heins)到南工讲学,学校将邵容光列入接待组。虽然只是被安排负责后勤工作,但他还是接触到了汉斯带来的欧美桥梁技术,现在回想起来,邵容光还记得讲学内容主要涉及薄壁结构空间扭转基础理论。就是在这次难得的机会中,邵容光首次意识到弯梁桥在国内有着极大的发展空间,当时国内还没有弯梁桥,而欧美国家多采用开口结构的工字梁,这在国内基本没有应用。汉斯此次造访了国内多所高校,带动了弯梁桥在中国的发展。在此基础上,邵容光对弯梁桥的研究投入了大量的精力,1985— 1987年专门赴加拿大渥太华大学进行弯梁桥设计理论与建造技术的合作研究。回国后编写的《混凝土弯梁桥》成为国内该领域的启蒙书籍,书中记录了他的创新性发现,即弯梁桥理论上存在“爬行问题”,较早提出了弯梁桥径向位移和切向位移的问题。 随后国内的多起弯梁桥事故印证了邵容光的推测,他在课堂上提醒学生要对弯梁桥问题予以高度重视,后因进入省设计院工作的学生众多,邵容光的设计理念和研究结论被潜移默化地带入江苏省桥梁的设计中——例如润扬大桥等早在设计之初就做了“防爬措施”——这使得江苏省内的弯梁桥几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问题。 除了赴加拿大的两年,邵容光的工作几乎没有长时间离开过江苏省域,他把一生对路桥的研究几乎都献给了故土。1995年从东南大学退休后,他承担起江苏省大桥咨询的工作,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解决“疑难杂症”中去,堪称桥梁杂家。 ——我国第一座钢箱梁悬索桥,江阴大桥的选址,有邵容光的坚守。当时江阴大桥所选的地址上就已存在一座高压铁塔,两方主管部门在议事之初就产生了摩擦。大桥设计组希望电力部门能修建一个桥塔,对方百般推辞后, 要求将30万伏超高压电缆架设在桥塔之上。时任大桥咨询专家的邵容光态度明确,坚决不同意拿桥上人员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尽管电力部门保证电缆能够在0.3秒内断电,但邵容光始终不肯松口同意,双方僵持不下,直到高压铁塔被迁走才得以告终。 ——邳州运河桥,有着邵容光的决断。这是一座主跨235米的飞鸟式拱桥,邵容光并没有参与这座桥的设计工作,只是在钢拱竖转的过程中进入现场。大桥即将通车时,邵容光被请去,本以为是大桥完工,喜事一桩。可没想到,就在这一天发现新落成的大桥边孔混凝土拱肋严重开裂。邵容光在两个同事的搀扶下爬上大桥拱肋一探究竟,最后断定是空间曲杆的受力计算存在缺陷。大桥通车在即,开裂亟待解决,邵容光作为专家组组长带领众专家开会讨论补救措施。贴碳纤维布和用预应力加固的两个办法被首先提出,又很快被邵容光一一否定。经过一番研究,他最终拍板决定,用1.2厘米厚的4块钢板做成钢箱, 把拱肋4边包起来,接着打入铆栓,最后向其中灌入环氧树脂完成加固。时至今日,这座运河桥仍在正常服役,没有发生安全问题。 江苏省全线高速公路上有6000余座桥梁,大桥发生任何问题,相关工作人员都会首先想到邵容光。他的学生陈祥辉(江苏交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说:“邵老师来了,人心就定了。” 邵容光一生致力于建造宏观世界,而其夫人却在中国科技大学进行生物物理工程教学,从事极致微观方面的工作。即便总在显微镜下看世界的夫人,评价邵容光也是:“这个人非常细心,细之又细的程度让人想象不到。” 邵容光夫妇结婚的前5年一直是分居两地,一个在南京教书,一个在北京中国科技大学搞教学,后经组织协调, 邵容光夫人调入南京。邵夫人来到南京工作后仍旧在进行着紧张的科研工作,照顾家庭的事情很大一部分落在了邵容光的肩头,这仿佛是他儿时的生活,对他来说倒也算得心应手。每天邵容光都是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后再赶到学校上课,即便是这样,无论刮风下雨,他上课也没有迟到过一次。由于家里只有一张桌子,因此他每天要在照顾儿子和女儿睡下后,才能在这张桌子上开始工作、学习。 邵容光(左一)与同学项海帆院士(右一)、范立础院士(左二)等在一起 工作和家庭对邵容光来说同等重要,他没有想过疏忽任何一方,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兼顾。在夫人眼里“邵老师是个好丈夫,也是好父亲”。当记者质疑邵老可能没有业余爱好时,他却略带自豪地说:“我兴趣爱好多着哩!不会玩的人怎么会读书?”年轻时的邵容光就爱好京剧,时常登上学校文艺演出的舞台。随着年龄的增长,京剧老生的行当被他唱得更是顿挫有致,抑扬动听。除此之外,打乒乓球、下象棋、跳交谊舞、打桥牌、烹饪等等都是经常被邵容光拿来当作“玩”的爱好。说到烹饪,夫人一连列出几道他的拿手好菜,最后遗憾地说:“只是他现在眼睛不好,再没有下过厨了。”夫人告诉记者:“1987 年邵容光回国后,正赶上国家高速公路的建设高峰期,当时他日日在路上,做了大量的审查工作。就是那时,经常性的灯下工作,对年近6旬的邵容光的眼睛造成了无可逆转的伤害。” 虽然没有哪一个著名的工程可以被称为邵容光的代表作,但他为师40载,培养的大批桥梁人才已将他的思想和研究成果深植于他的故土,甚至更远的路桥工程之中。同时,他为挚爱的路桥事业付出的精力、热忱甚至是个人健康,都是不可磨灭的灼灼功勋。 据悉,2016年春天,82岁的邵容光获得了“茅以升桥梁大奖”殊荣,这也正是对他一生教书育人、执着奉献的最好肯定。 (此次采访得到了东南大学交通学院桥梁与隧道工程研究所的大力支持,特此感谢!)